河南汝州敦堆赵村周围的天然沟渠下游，水体浑浊，呈乳蓝色。本文图片中国青年报
村民人工灌溉的农田寸草不生（右），而自然雨水灌溉的农田却可以种植农作物（左）。
两年来，李迅（化名）遭遇了三次丧亲之痛：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姨子因病去世。
说起家人，李询几度抽泣，双手合十，请大家关注我侄女的病情。
他的侄女不到40岁，因自身免疫性脑炎正在郑州治疗，一天费用5000元。他为侄子的妻子感到难过，她在失去父母后也患上了重病。他多次提到，全家人都得靠他一个人。
李勋一家都住在河南省汝州市盾堆赵村。以前没有家庭成员患过奇怪的疾病。
得怪病并不是这个村子近年来经历的第一件怪事：先是煤焦油从村子周围的天然沟渠中渗出，原本透明的井水变成了棕色，然后是田里长出的小麦。干瘪。很难低价出售。有的秧苗浇完水后，成排地掉进土里，看上去像枯草一样。
村民怀疑，位于村西南的汝州天瑞煤焦化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焦化厂）和天瑞集团铸造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钢厂）污染了村里的环境。地下水，导致村里怪事频发。
但政府部门一直告诉村民，当堆赵村的饮用水（即井水）没有问题。这使得村民更难证明自家井水受到污染。
奇怪的事情：烧毁的小麦、生病的人
汝州市是河南省的一个县级市，距平顶山市60多公里。
满堆赵村与汝州市中心一河之隔，距汝州仅5公里。由于进城方便，曾经吸引了许多外村县的妻子。历史上，赵村因粪堆有利于农作物生长，且靠近粪堆的赵家乐于助人而得名。在附近村民的印象中，这里曾经是沃土和慈善的代名词。
敦堆赵村现有人口2800余人，共568户，常住人口2000人。下辖3个自然村，总面积3500亩。
玉米曾经是这里的主要农作物。但近年来亩产1000公斤左右的粮食丰收景象已经消失，现在小麦亩产仅300多公斤。
年近70岁的村支书王国林（化名）看到这一变化，心里焦急。 30年来，由于占地等原因，村里大多数村民所拥有的土地减少了十分之九。从过去的人均一亩地，到现在的人均一地。
更让他们苦恼的是，由于水污染，村民被迫改变灌溉方式。按照以前的人工灌溉方法，苗子总是会生病。现在他们只能依靠自然收获来种植。依赖性收获是指依靠自然降雨来灌溉农田。这种方法比人工灌溉农作物的产量较低。
这一行已被神浇灌，那行已被神收割。王国林指着自家的麦田介绍道。一步之遥，雨水浇灌的麦子，绿油油的，高大匀称；另一边，被沟水浇过的麦子嫩黄的，稀疏地躺在龟裂、板结的土壤里。
即使渡过了苗期，成熟的小麦也不再肥硕。这直接导致了村民收入的减少。当地村民做了一些计算。现在没有人买1元一斤的小麦了。过去，小麦每斤能卖到1.63元以上。
随着农业劳动成本下降，年轻一代村民更愿意外出务工，留下父母和孩子守护家园。
65岁的村民李其光（化名）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外出打工，每月给他寄300元钱。
我曾经身材很好。当过兵的李启光后悔我傻，一直喝井水。 2015年3月，他被诊断出患有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现在病情稳定，每月800元的药费主要靠孩子的工资和养老补贴。
李其光分析，他因饮用了被污染的井水而患上了白血病。然而，很难从他的病历中找到证实。医生不确定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疾病。
村民们有两种应对方式：要么喝5元钱的18.9升瓶装水，要么安装2000元左右的净水器，净化井水。
除了白血病之外，肝癌、甲亢也是村民的常见病。此外，近两年，部分村民因免疫力低下，被发现患有免疫性脑炎。
李其光回忆，他曾见过村里不少30岁左右的年轻人走在路上突然晕倒。
据村民统计，近10年来，该村60岁以下的人死于癌症、白血病的不下30人；在25至40岁的年轻人中，三分之一患有肾结石。据不完全统计，2014年农历10月至11月污染较严重期间，东堆赵村已有10余名村民相继死亡。
很多村民暗自比较，这个村子的死亡率和发病率都比其他村子高。
污染：邻近工厂、污水排放账户
站在赵村的粪堆边，一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几个大烟囱正不断地向天空冒着白烟。它们是由距村子直径不到200米的焦化厂和钢铁厂排放的。
村民们将水污染归咎于附近的焦化厂和钢铁厂，但没有发现任何相关证据。
这并不是粪堆赵村村民第一次与焦化厂打交道。
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河南省汝州焦化厂就成立了。由于工厂建设需要使用满堆赵村村民的耕地，工厂承诺村民每人每月50元的补贴。村民们以后不需要耕地，可以来工厂上班。
没想到工厂建成后，真正能到工厂上班的村民并不多，工资也很低。那些进工厂的人在工作几个月后就回到了村里。
更让村民难以忍受的是，他们习惯了喝井水、在沟渠里玩耍。他们渐渐发现，每次上岸后，他们的小腿上都会沾上一层洗不掉的焦油。从自家井里抽出来的水都是棕色的，用来抽井水的水泵表面也变得光滑有光泽。
渐渐地，原本有很多鱼的沟里没有了活物。
2004年，河南省汝州焦化厂改制，成为独立法人单位——汝州天瑞煤焦化有限公司。工商资料显示，该公司经营范围包括焦炭、煤气的生产、销售，煤焦油和粗苯的生产以及原煤的洗选。
其中，天瑞集团有限公司持股80.51%，天瑞集团铸造有限公司持股19.49%。
沿着工业大道，焦化厂和钢铁厂相对而建。两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虽然不同，但均同属于天瑞集团有限公司，而钢厂的大股东也是天瑞集团有限公司。
工商信息显示，该钢厂经营范围包括铸件设计与制造、机械制造、冶金铸造工业装备设计与制造。
焦化厂、钢厂方圆5公里内有宁洛高速、临潼高速、207国道，方便卡车将工业产品运输到各地。两家公司所在的汝州市汝南工业园区，也处于郑州、洛阳、平顶山、南阳的交通中心。
如果将谷歌卫星地图上两家公司的位置与汝河连成一条直线，那么位于两家中间的粪堆赵村就会穿过这条直线。粪堆赵村也是距离两家工厂最近的村庄之一。
从老村民手绘的示意图来看，由于东堆赵村地势较周边村庄低，村子周围有天然沟渠直通汝河，焦化厂的工业废水和钢铁厂沿着沟渠流动。赵村粪堆周围排入汝河。一些村民认为，工业废水已渗入地表以下，污染了地下水。
也就是说，地理位置和地形共同决定了焦化厂、钢铁厂废水一旦排放，必然流经下游的粪堆赵村，排入汝河。
为了确认焦化厂、钢铁厂确实在排放污水，村民们自发寻找排污口，总结排放频率和规律。
村民们发现，焦化厂附近的一座较高的山上建有一条火车轨道。排污口隐藏在轨道下方。洞前堆满了枯叶。附近的树木覆盖了大部分洞。它周围都是粪便。对赵村村民的耕地。乍一看很难发现铁路两侧农作物深处都设有排污口。
排污口的水面上沾满了油污，一群蚊子在水面上飞来飞去。当中国青年报记者走近洞口，用塑料矿泉水瓶从排污口取样时，发现越靠近洞口，水的味道就越浓，让人感觉不舒服。头晕恶心。从排污口往里看，一条笔直的污水管直通焦化厂方向。
由于取样时塑料瓶外部与水接触，很快表面就附着有黑色附着物，散发出明显的焦油和木炭气味，水呈透明、淡黄色。这与村民们在玩水时小腿上沾有焦油的描述是一致的。
从排污口往村里走，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天然沟渠蜿蜒穿过赵村小半个粪堆。几米之内，就可以看到上面漂浮着透明的塑料袋和白色的泡沫板。
顺着天然沟渠的流向下游。在靠近汝河的沟渠尽头，水几乎呈乳蓝色，浑浊，狭窄的河口里堆满了塑料垃圾。
2016年，焦化厂在原有老厂房的基础上新建了新厂房。村民们形容，新厂建成时，灰烬像雪花一样落在他们的肩上，但相比之下，他们觉得老厂的污水排放更加无法无天。
维权：宁愿忍受水污染，也要维护集体荣誉
为了解决饮水问题，村民多次前往焦化厂交涉，但连大门都进不去，更不用说得到焦化厂的回应了。尽管知道焦化厂、钢铁厂每天都会排放污染物，但村民的抗议始终是小规模的。一些村民胆怯，不敢发声。
唯一成功的谈判是村民们因麦田遭受大面积破坏而获得赔偿。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获得的一份盖有钢厂和焦化厂印章的日期为2015年3月的文件显示，2014年12月，村民利用钢厂和焦化厂排出的废水灌溉麦田。致使粪堆赵村324.85亩小麦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为此，焦化厂、钢厂赔偿了村民20万元。
收到补偿款的村民宋明（化名）表示：（损坏较轻的，每亩补偿300元；损坏较严重的，每亩补偿500至600元。村民们根据土地受损程度，将20万元补偿费分为一级、二级、三级。
文件还提到，2015年12月之前，钢铁厂、焦化厂排放的废水进入产业集群污水管网，排放废水均达到国家排放标准。
但该厂并未履行这一协议，污染仍在继续。村民回忆，当时从公路上向粪堆赵村望去，看到的都是荒地。
这彻底激怒了村民。
2015年10月，村民自发组织集体走访，每户派出代表向汝州市环保局（以下简称汝州市环保局）反映情况。他们提供了蹲在排污口时拍摄的视频和照片，以及污水和井水样本，希望汝州市环保局能够检测水质。
村民听说，在市环保局的介入下，焦化厂建了相应的污水回收装置，对污水进行回收利用。
但美好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村民们很快发现，焦化厂和钢铁厂只是改变了排污的时间和频率：从每天排污改为雨天排污，从昼夜排污改为半夜排污。他们推测，当污水被回收并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工厂会利用下雨天，将废物池中积累的污水通过排污口倒入村庄周围的沟渠中，渗入地下。
由于污水排放变得隐秘，村民现在很难弄清楚工厂污水排放的周期和固定频率。
《水污染防治法》第三十七条规定，禁止向水体排放、倾倒工业废物、城市垃圾及其他废物；第三十九条规定，禁止利用渗井、渗坑、裂隙、洞穴以及私自设置暗管。通过篡改、伪造监测数据或者不正当运行水污染防治设施逃避监管排放水污染物的。
也就是说，即使污水排放不再频繁，但焦化厂、钢铁厂向沟渠排放污水的行为仍然存在问题。
2018年10月23日，根据村民提供的电话，记者联系到了负责接待村民采访的市环保局陈姓负责人。对于雨天焦化厂污水排放问题，该负责人表示，该厂（天瑞焦化厂）原则上不向外排放污水。他随后否认污水向外排放，并介绍有专门的管网用于雨水排放。
这样的说法，宋明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他一直有信心能够证明水被污染了。他看着过滤后充满黑色物质的井水，指着大片被烧毁的土地，一字一顿地说：这不是最直观的证据吗？
然而，市环保局的回应却一再给他和其他村民带来困难。在他的印象中，环保局除了口头告诉村民水质没有问题、井水可以饮用外，没有出具检测报告，也没有公布检测结果。有关部门曾多次同意安装水管，但之后却没有任何进展。
由于市环保局尚未公布水质检测结果，村民们不知道目前井水水质是否改善、改善了多少。不过，村民们普遍认为现在的水质比团访前要好。
后来我们明白了，环保局说你不污染就是不污染，环保局说了算。宋明说道。
对于村民关心的水质检测报告结果，市环保局陈姓负责人回应称，环保局每月定期对焦化厂进行检测，可以确认是否存在问题。通过检查近几个月的水质检测报告发现违规情况。
该负责人强调，对于违法排放超标的企业，环保局将坚决予以处罚并立案责令整改。如果不整改，将被关闭。
汝州市环保局并不是唯一认定赵村粪堆饮用水合格的部门。
2017年12月28日，汝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下发《汝州市汝南街道粪堆赵村饮用水卫生合格率证明材料》号文件，结论是：经检测，（村饮用水）各项指标均达到地下水类水质标准。对赵村实现饮水卫生合格率100%。
除了水污染，满堆赵村的村民对村里现在的发展特别满意：以前又脏又乱，现在有了垃圾分类，生活条件好多了。
中国青年报·中青网记者发现，当堆赵村道路干净宽敞，有供村民娱乐的公共文化场所和体育设施，道路两旁张贴着法制教育标语和公益告示。
更让村民们珍惜和珍惜的是，2017年下半年，东堆赵村被评为汝州市三星级文明村。
但这也给水污染治理带来了阻力：因为荣誉来之不易，村民在维护权利时不敢违背上级的意愿。为了维护集体荣誉，他们宁愿忍受水污染问题。
争议：超出数据、不同说辞
一方面经常出现政府部门的数据和口头证明，另一方面只有一份日期为2015年5月22日的检测报告被村民重复提交并存档。由于担心检测机构不接受村民自发取证的委托，村民甚至谎称委托机构是一家从未谈判成功的焦化厂。
这份检测报告是村民自费委托第三方检测公司出具的。检测公司为河南思源环境检测有限公司，涵盖水质样本（饮用水、污水）中硝酸盐和苯浓度的检测。
检测结果显示，饮用水（即井水）中硝酸盐含量为220毫克/升，苯含量为0.05毫克/升。污水中硝酸盐含量为26.3毫克/升，苯含量为0.05毫克/升。
《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GB 5749-2006）显示，作为水质常规指标，硝酸盐限量值为10mg/L，作为地下水源限量时为20mg/L。苯作为非常规水质指标，其限值为0.01 mg/L。与该标准相比，上述水质样品饮用水中硝酸盐含量均超出国家标准限量21倍。
同时，标准要求地表水作为生活饮用水水源应符合GB3838的要求。
2002年6月1日实施的《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GB3838-83），将水质指标增加到106项。其中，集中式生活饮用水地表水源补水工程标准限量值表显示，硝酸盐标准值为10毫克/升，苯标准值为0.01毫克/升。
根据该标准，经营范围包括粗苯生产的焦化厂废水排放已超标。
地表水监测项目表显示，集中式饮用水源地强制检测项目除硝酸盐外，还包括水温、pH、溶解氧、悬浮物、高锰酸盐指数等29项。选定的检测项目包括苯。因此，仅检测硝酸盐和苯并不足以全面反映水质情况。
据河南省开封市行政服务中心官网显示，河南思源环境检测有限公司于2013年12月取得营业执照，经营范围包括检测检验服务、环境技术评估、环境信息咨询等。 2017年1月18日，该机构获得检验检测机构计量认证证书。
该公司的从业人员冉宇和白希希负责测试报告的撰写和审核。两人均获得河南省质量技术监督局培训证书。
换句话说，由于认证证书的批准晚于检验时间，检验报告的可信度受到损害。目前，最权威的水质评估只有专业的政府部门认为饮用水没有问题。
2018年10月23日，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在线记者走访焦化厂、钢铁厂，试图了解水污染真相。
焦化厂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作为天瑞集团有限公司的子公司，焦化厂无权向外界解释情况，也不清楚市环保局的情况。局定期进行水质检测。
没有水污染，我们零排放。随后，他拒绝回答记者提问，然后转身离开。
然而，一位自称在钢厂工作十几年的老员工却透露了完全不同的情况：焦化厂、钢厂的废气经过处理后会排放，但废水却没有经过处理就直接排放。任何处理，工厂不处理废水。设备。
当面对这两家工厂是否真的未经处理直接排放废水的问题时，对方回答了四次：没有。
他还提到，钢厂产量大，年生产能力100万吨，利润数百万元；所涉及的焦化厂也是当地最好的焦化厂之一。
有村民表示，焦化厂、钢铁厂只处理废气，不处理废水，因为废气的排放受到各个部门的监管。
2015年7月27日，汝州市环保局对焦化厂污染物超标排放行为作出行政处罚。根据汝州市环境监测站重点废气污染源监测结果，实测该厂焦炉烟囱出口平均二氧化硫排放浓度和平均颗粒物浓度均超过国家污染物排放标准。
2015年12月17日，河南省环保厅官网显示，河南省环境监察总队因大气污染物排放超标，对该厂处以8万元行政处罚，并要求立即改正违法行为。
2016年，汝州天瑞煤业焦化有限公司进入环境保护部国家重点监测企业名单，监测类别为废气。
2018年10月22日，中国青年报中青网记者绕焦化厂走了半圈。一路上，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刺鼻气味，夹杂着类似硫磺的味道。每当拖拉机或电动车经过焦化厂门口时，灰尘飞扬，司机常常屏住呼吸，埋头躲避扑面而来的浓烟。
但附近驾驶电动三轮车的司机却闻不到异味：现在的空气比以前好很多了，而且这几年也有所改善。粪堆赵村的多位村民也证实，焦化厂这两年的排放量比处罚前要克制很多。
换句话说，得益于严格的规定，工厂在排放废气方面比废水要谨慎得多。
与其他污染场地不同，当堆赵村的大多数村民都不愿意搬迁，尤其是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由于水污染是不可逆转的，村民们别无选择，只能希望村里能通上自来水，继续守护家园。
但市环保局口头认定饮用水无污染，让他们无法指望唯一的解决办法。
10月30日上午，记者联系汝州市环保局，按对方要求发送采访邮件，对方确认收到。截至发稿，尚未收到对方回复。
眼看周边村庄的村民都已接通自来水，东堆赵村村民只能以高价解决饮水问题：如果购买均价5元的18.9升瓶装水，一家三口可以使用3天。每月费用50元左右；如果用净水器净化井水，村民每三个月就要花费600多元更换一次质量更好的滤芯。
但如果能喝上自来水，按每吨2.4元的成本，每月使用10吨，村民每月只需花费24元即可解决饮水问题。
我们宁愿有不合格的饮用水（即井水），也不愿有自来水。宋明代表村民表达了一个共同愿望：即使水污染一时无法解决，他们还是希望能够喝上自来水。
